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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晴晴，你别怕，我很快救你出来，很快，坚持住……”

　　他声音嘶哑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
　　顾不上流血的手指，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，湍急的水流冲垮了他的理智，他加速挖掘，动作几乎疯狂。

　　然而，当他扒开最后一抔土。

　　出现在他眼前的，不是他期待的身影，而是一只孤零零的手。

　　一只在十二岁时，牵起他的衣袖，怯生生地管他叫小叔的手。

　　一只在二十岁时，为他亲手戴上婚戒的手。

　　一只冰冷的、再没有一丝温度的手。

第29章

　　绝望的嘶吼响彻于废墟之上。

　　与雷声齐鸣。

　　谭怀深跪倒在地，泪水混合着雨水，冲刷着他满心的悔恨和不甘。

　　视线模糊。

　　他抱着那冰冷僵硬的半截手臂，语气中满是难以接受的哀伤和不解。

　　“为什么……晴晴，为什么……”

　　他的心被痛悔占据。

　　就在刚刚，他和姜明月的最后一通电话里，他们还在争吵。

　　一小时前。

　　外省视察回来，开车去酒店的谭怀深，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“姜明月”三个字。

　　一遍又一遍地选择了挂断。

　　不知道她上次回来看到了什么，这段时间给他发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短信，听说他任务结束，就忙不迭地打电话过来。

　　平时泡在研究所里，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，一回来就要吵架作妖。

　　谭怀深烦不胜烦，焦躁地皱着眉。

　　沈清清的一双儿女办升学宴，他赶着去参加。

　　她一个人，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不容易。

　　每次他出完任务，都会先去看看她们母子三人，多照顾一些。

　　毕竟是他战友的遗腹子，他理应如此。

　　可姜明月却一遍遍地打电话，来问沈清清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，他俩是不是在一起了。

　　简直荒谬至极。

　　整天就知道疑神疑鬼。

　　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，谭怀深不耐烦地接通，开口就是劈头盖脸地指责。

　　“姜明月，你是不是实验做得太轻松了？每天有这么多闲心七想八想？”

　　对面沉默了许久，才传出姜明月死气沉沉的声音。

　　今天原本是谭怀深的入伍纪念日，姜明月拖着被辐射严重损害的身体回了家，做了满满一桌子他爱吃的饭菜。

　　可他出任务没有回来，反倒是让收拾东西的姜明月，看到了他皮夹里一家四口的照片。

　　“我看到你皮夹里的照片了，和沈清清，一家四口，她的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吧？你有喜欢的人，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结婚？”

　　“你应该告诉我的，我……”

　　她的声音带着颤抖，脆弱得让人心头一紧。

　　可多年来别扭的相处，早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该如何好好说话。

　　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？还有其他的事吗？没有就挂了。”

　　谭怀深握紧方向盘，不耐烦的情绪在心底蔓延。

　　可姜明月却罕见地没有听话，而是急迫地想要把事情搞清楚。

　　“你告诉我，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……我这么多年没有孩子，你……”

　　她的声音明显哽咽了。

　　可谭怀深却觉得，这些话就像是在打他的脸。

　　“为什么跟你结婚？不是你硬缠着非要嫁给我吗？真不知道你又在无理取闹些什么，你别到处乱说，坏了清清的名声……”

　　他的情绪愈发激烈，一声巨响却打破了所有语言。

　　“砰”的一声。

　　通信讯号中断，手机屏幕瞬间漆黑。

　　谭怀深猛地踩下刹车，车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。

　　抬头望去，只见不远处的建筑群升起滚滚浓烟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

　　是爆炸！

　　他的心猛地一痛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。

　　此刻，他脑海中的一切都被冲散，只剩一个念头——

　　他要见到姜明月，立刻，马上！

　　可惜，他还是来晚了一步。

　　他的身体像是伫立在废墟上的雕塑，好像一阵风就能让他化为齑粉，又好像历经百年风霜雨雪，他依旧会在那里，始终不变。

第30章

　　“叮铃铃——”

　　嘈杂的手机铃声唤醒了他昏沉的意识。

　　他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。

　　这一刻却无比期望，来电人的名字是“姜明月”。

　　很可惜，不是。

　　电话接通，沈清清温柔的声音传出听筒——

　　“儿子快来，你爸爸接电话了。”

　　紧接着，电话那头传来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公鸭嗓子。

　　带着一丝抱不平的气闷：“爸爸，你怎么还没来，今天可是我的升学宴，不会又是那个女人不让你来吧？我讨厌她！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回家啊？”

　　战友牺牲时，沈清清的孩子已经足月。

　　她担心孩子缺少父爱，没有完整的童年和健全的人格，就恳求谭怀深，在孩子面前，假扮他们的爸爸。

　　这一扮就是十几年，假的成了真的，真的也成了假的。

　　他第一次对自己宠大的孩子，生了厌恶。

　　“住口，你没资格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挂断了电话。

　　救援工作进行了整整一天一夜，收集的残肢断臂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身体。

　　谭怀深呆呆地看着，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。

　　他怎么也想不到，姜明月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他。

　　甚至在生命的最后，他们，都没来得及好好说句话。

　　怎么可能不后悔。

　　怎么可能不难过。

　　那是他，爱了一生，也害了一生的姑娘。

　　他默默地取下了那只手上的戒指，戴在了尾指上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病房。

　　谭怀深的监护仪器忽然发出急促的响声。

　　医生和护士纷纷涌进病房。

　　姜明月在宁夏地搀扶下，扶着墙壁快步走出，却也只能在病房外干着急。

　　体外除颤仪一次次起落，谭怀深的身体向上弓起，又重重落回床上。

　　病房内外的每个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。

　　终于，在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下，他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。

　　睁眼的瞬间，他偏头看向玻璃窗外。

　　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姜明月身上，张了张嘴，只无声地说了句：“对不起。”

　　姜明月扣在墙壁上的手忽地一紧。

　　那一眼中，有太多哀痛。

　　姜明月看不懂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那天抢救成功后，谭怀深的状态就一天天好了起来。

　　姜明月养好身体后，就早早出院，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。

　　是以，等谭怀深能下地活动了，医院中早就没了姜明月的身影。

　　他瘸着一条被爆炸火焰烧伤的腿，看着空荡荡的病房，眼神失落。

　　驻足许久，才回到自己的屋子。

　　姜明月不来看他，早在他意料之中，他也没有打电话去打扰姜明月，每天大多数时候都在思考，他到底该不该见她。

　　姜明月这边杳无音讯，沈清清的电话倒是打了过来。

　　“京倦，我听说你受伤了，现在怎么样？要不要我去照顾你？”

　　谭怀深站在医院走廊的共用电话机前，皱着眉。

　　等沈清清把话说完才豁然开口：“我们的行动都是机密，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？”

　　对面的沈清清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，停顿了一瞬才继续说：“京倦，你别生气，我就是关心你，才找你战友打听的……”

　　“哪个战友？”

　　沈清清嗫嚅着说出一个名字。

　　谭怀深点点头：“好，我知道了，你们的行为涉嫌违法，电话有录音，我会以此为凭证向组织上汇报的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不顾沈清清的哀求与解释，直接挂了电话。

第31章

　　谭怀深出院返程前，打申请见了姜明月一面。

　　这一次，姜明月没有拒绝。

　　她和谭怀深面对面坐着，相顾无言，像阔别已久的老友，带着怀念，又像是相交甚浅的朋友，礼貌而疏离。

　　沉默许久，还是谭怀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。

　　“晴晴，你变了很多……”

　　姜明月静静地看着他，目光中多了一丝了然。

　　“真的是你啊。”

　　简单的一句话，却让谭怀深心神俱震。

　　他张着嘴，目光震颤，转而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，惨然一笑，低下了头。

　　“原来是这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