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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低声道:「只怕委屈了郡主……」
她抬眸看我,「能嫁给戚将军,就不算委屈了。」
我张张口,不知为何脸颊竟有些发烫,反倒不敢与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相视。
她忽而想起什么,从袖口掏出一枚虎纹玉扳指,似是用一整块墨玉雕刻而成。
「这是太上皇留给我父王的,父王说日后传给我的夫婿……你若是戴上晚.晚.吖这扳指,就算我半个宋家人了。」
我想了想,「怎么戴?」
她遮住我的袖子,隔着手帕捏住我的手,拇指传来温凉的触感。
我抬起手看那扳指,唇角不自觉上扬。
感觉到身侧她的视线,我连忙抵住下巴轻咳一声,掩饰方才那不自然的表现。
宋濯枝喊了一声,「父王——」
管家忽地推开门,目光警惕的估量了一下我与他郡主之间的距离,像是满意又像不满。
他身后的仲亲王将视线落在我的手上,看见扳指后顿时面露喜色,一只手捂住不断的咳嗽声,一只手招来管家。
「快、快把本王写好的信送去驿站,别误了两个孩子的好时辰!」
我也要给祖父写一封信,两个月未归,还自己私定了终身。
若是不提前告诉他们,等到回京城后怎么也得是一顿竹笋炒肉。
在等待回信的过程中,我与宋濯枝的婚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。
与震怒的仲亲王不同,我与她还是像从前那样,只是清晨练武时,身旁多了一个光明正大观摩的女子。
城中传言愈演愈烈时,祖父的回信来了。
他先是痛批了我半页,又半是生气半是无奈道:圣上念我年轻气盛,又有功名在身,准了我与仲亲王郡主的婚事。
这句话写完,便是娘亲近日新发掘的食谱和祖母真真切切宛若在耳边响起的唠叨。
我在渝州待满三个月,再启程时,原本数百人的队伍扩大了两倍。
仲亲王生怕自己的身体耽误了女儿终生大事,便连王位也不要了,整个王府都随着队伍搬离了渝州。
回京城后我求见了皇上,皇上不答应把仲亲王的王位留给我的未婚妻。
这在我的意料之中。
但这样惊世骇俗的要求不过是一个试探而已,我要赌一把大的。
8
我们的婚约定在九月。
那一天,在皇帝的主持下,宋濯枝坐上了花轿。
我骑着高头大马在街边迎接,我没有扎男子的发髻,长发松松垂在脑后。
周围的人似乎觉得奇怪,可没有一人将我视作扮男装的女子。
我牵着宋濯枝的手,一同跨过了火盆。
她的手心有些凉,我握紧了些。
前厅的喧闹声被门板隔开。
「都出去吧。」
丫鬟们低着头退下。
我走到床榻旁,掀起她的盖头,或许是被热气熏的,她的脸颊染上了粉意。
我忽然开口,「想不想换一换身份?」
她一愣。
我轻轻擦掉她的口脂,抹到自己唇上,又将那盖头盖上。
等到眼前只剩一片红色,才道:「如意在床上。」
过了一会,眼前忽然出现了亮光,她将盖头挑开一个角,昏黄的光线照在我的脸上。
我微微侧头,轻吻她拿着玉如意的手腕,鲜艳的红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,我自下而上望向她。
「喜欢吗?」
烛光下,她的眼睛湿润好似小鹿,「……喜欢。」
婚礼过后,便到了初冬。
近些年的大雪冻死了许多人,靠天吃饭的草原更是横尸遍野晚.晚.吖,也因此边关屡屡被袭,不少大周子民因此丧命。
我有预感,边关要出大事了。
我与濯枝婚后第二个月,仲亲王便因病去世,他似乎已经知晓我女子的身份,却从未表现出来。
他就像一个心满意足的老父亲,就连临终时唇角都是上扬的。
濯枝只在仲亲王入殡的那天哭了一场,其余的时间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甚至还有空下厨,为我准备每日带去军营的糕点。
我觉得不对劲,却说不上来原因,只好再像从前那样,四处寻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帮她解闷。
但这次行不通了,我带回去的东西全被她收到了匣子里,说是好好珍藏,却也没见她拿出来把玩过。
唯有她从家中来带的那只鹦鹉能叫她神色舒缓一些,我记得这只鹦鹉,似乎曾在仲亲王府里见过。
濯枝抓了把南瓜子喂它,又分了我一半。
「它叫吉祥,已经十五岁了。」
我一惊,「若是换做人,岂不是已经到知天命的年纪了?」
原本安静待在笼子里的吉祥忽然扑通着翅膀飞了出来,在围着我飞了一圈后,喊道:「知天命、知天命!」
濯枝与我对视一眼,捂住嘴笑了出来。
我从未见过她这样明媚的笑容,便也忍不住笑了。
「你笑起来很好看,」我说,「但我很少见你笑。」
她看着我,眼眶又红了。
我被吓了一跳,在身上左掏右掏也没摸到一张手帕,只好扯出里衣的袖口为她拭去眼泪。
「怎么了?」
她的眼泪越来越多,她猛地扎进我怀里,呜咽道:「父王、父王他走了!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了!」
我鼻头一酸,反抱住她日益消瘦的身体。
我并不怕濯枝嚎啕大哭,整日黏在我身边,却恐惧于她日复一日的消沉,就好像不知哪一天,她就会化作风离我而去。
「你难得赋闲一日,我不该这样。」
她忽然收了眼泪,眼睛红红的,却还强撑着站起身,「厨房里煮了鸡汤,你下个月就要出征了,得好好补一补。」
「鸡汤?」
我问一旁的鸣鹊,「这鸡汤是谁做的?」
鸣鹊忙道:「是夫人,今早将军走后夫人就醒了,说是给将军补补,熬了整整一上午,我们要帮忙,夫人还不让呢。」
我心一沉,「濯枝!」
她并不理我。
我快步上前,从身后抱住她,她低头不语。
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梅香,接着,手臂上传来湿润的触感。
是眼泪。
「濯枝。」
心中的想法愈演愈烈,我将下巴搁在她肩窝,小声道:「你想不想出门?」
她吸了吸鼻子,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「什么?」
我没再继续说下去,只是亲了亲她的面颊。
「等我回来。」
我不想也不愿做「男子」了。
即便这是最优的办法,不用动摇世人观念,也能安安稳稳与濯枝「夫唱妇随」、共度余生。
但我做不到看着她为我洗手作羹,将一身的才华与报晚.晚.吖复锁进这狭小昏暗的卧房,整日与后院琐事为伴,那我又与这世间的男子有什么两样?
不过是被一个男人困住和被一个女人困住的不同罢了。
我让她嫁给我,就不该夺取她的自由。
9
「——你可想好了?」
我跪在地上,垂头道:「祖父应当知晓,我做过的事从未反悔,即便是今天。」
这世间的女子,出嫁从夫,夫死从子,一身荣辱皆系与家中男子身上。
若无父无兄,便是一株无依无靠的蒲草,只能任由世人践踏。
就连我能进入军营,也不过是靠着祖父的威名与皇帝恩泽,即便是这样,也要假借家中旁支兄长的名头,才能得了这来之不易的功名。
我有祖父在身后筹谋,可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人如我这般幸运?
若是连我都要靠掩盖自己女子的身份才能获取功名,那我这个将军的名号又有什么用?
祖父背对着我,看不清面容,但可以瞧见那日益消瘦的身体。
我恍然,那个能让我骑在肩头上的战无不胜的祖父已经老了。
「炅和此次来只是告知祖父一声,不管如何,都不会牵连戚家。」
许久,传来一声长叹。
「我们都老了,你……你想做什么,就做去吧。」
一股酸涩涌上心头,我连忙起身,生怕再多待一秒就要落泪。
那一夜,我在两位老人的默认下,恢复了女子身份。
第二日,皇上因病在身无法处理政务,暂由嫡长公主垂帘听政。
长公主颁布新规,科举考试将女子纳入,朝堂中不再是清一色的男子。
入冬,匈奴大肆劫掠大周边境,我又奉长公主之命远赴北地击杀匈奴。
匈奴人擅使马,所到之处寸草不生,等到边塞的将士们发现匈奴的痕迹时,他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。
按照常理来说,匈奴军队应长于野战而短于攻坚,但这个被老单于统治三十余年的民族,却有着与大周不相上下的攻城利器。
我年前与匈奴太子左贤王一战,虽将其击败并斩杀,但不足以令整个匈奴帝国为之恐惧。
越来越寒酷的天气,助长了匈奴的士气。
常年驻守边关的张将军带领周军两次包抄匈奴军队都被其突围,如今周军情绪低迷,实在不利。
我与张将军商量对策,兵分三路,一队守城,两队深入匈奴国,将其四分五裂。
因我对边塞不熟悉的缘故,